【田野工作坊(一)】 田野「微解封」,疫情緩解後的田野探訪

撰稿人:陳品嘉
審稿人:李橋河

隨著疫情逐漸緩解,也使得田野工作坊課程有了「微解封」的契機。110學年度第一學期的田野工作坊,透過「半實體、半虛擬」的混成方式進行,相較起前一個學期的進展狀況(109-2),可謂是現階段對於教學上最大的禮物。由創新設計學院陳懷萱老師、黃書緯老師、社工系陳怡伃老師、城鄉所黃舒楣老師、人類系呂欣怡老師,以及從美國跨洋連線的地理系洪伯邑老師共同授課,分別於10/17與10/23兩天密集課程中,藉由課堂的學習與校外走訪,再到資料的整理及後續的提問,一同引領學生進行一連串的田野技藝磨練。

「田野」可以很抽象,也可以很具體。它的抽象顯現在運用不同分析架構,去組織與詮釋那些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邏輯,而它的具體則是可以將這些虛無飄渺的話語,透過實際的空間場域進行再現。換言之,身為研究者要能隨時置換自己的位置,一方面需要長時間地浸潤在田野環境內,在不失去研究溫度的情況下,持續地了解某人、某物於某時、某地的動態走向;另一方面要將對田野加以保溫,趁尚有餘溫之時,透過文辭的敘述和史料的解析,加強田野的價值與意義。雖然疫情有所趨緩,但對於田野的真實操作仍舊產生一定程度的阻礙。除此之外,為了因應尚未解除警戒的疫情,課程運作上利用科技媒介進行分班授課的混成教學,讓課程增加了科技(或稱技術上)的考驗。無論是實體進行的課程,或是線上虛擬的教學,又或是介於二者之間的混成形式,都有著屬於該模式的特色與挑戰。

開場:田野敲敲門

在「開場:田野敲敲門」進展之前,同學們已經做了充分的觀察,伴隨著先前對於指定空間的觀察,以及觀察後的感想與疑惑,一同帶到田野工作坊的課堂上,成為同學彼此之間的討論話題,亦可藉此衍伸後續的田野發展。首日早晨,同學們經由小幫手的引導後走入教室,尋找著屬於自己的組別入座。坐定之後,在各組助教的引導下,同學們開始分享課前觀察的空間,分別為:水源市場、大學口周邊、龍泉市場,這三處皆為鄰近台大校園周邊的市場或商圈,與同學們的日常生活有著高度的疊合。同學們透過課前的觀察,運用拍攝現場照片、當下的文字側寫及地圖繪製等記錄方法,描繪他們在那時那刻感受的情境,並將目光著重在疫情之下的轉變,期待表達出能涵蓋人與人、人與空間的互動變化。

上述的觀察與田野工作坊課程之開設目的遙相呼應,秉持著給予尚未嘗試田野調查的同學進展田野工作的機會,並從中培養基本技術與田野倫理,借助多元、跨領域的觀點理解田野工作的觀點與方法,最後開啟對「田野調查」、「學術撰寫」、及「關懷社會」的潛力。為了能使同學們更快速地了解田野工作,老師們透過諸多教學技巧來引導同學。以聽覺為例,老師們撥放了三段在不同場域錄製的聲音,藉由聲音來判斷空間的樣貌,有的可以很容易的辨認出地點,例如:吵雜的引擎聲和談話聲,就和熙來攘往的路口產生連結,但並非每段聲音的呈現都可以很直觀的被理解,又如播放著輕音樂的地方,並不是只有書店或咖啡廳,也有可能是牙醫診所的等待區域。通過以聽覺的方式,重新組織同學們原本認知的觀察田野的方式,給予同學們全新的視野及使用工具。

然而,課程中不乏田野操作熟練的同學,雖然他們已有許多的田野經驗,但對這些稍有田野經驗的同學而言,更多的是要在不同的人際互動下,以此尋找並強化自己的田野能力,這也是田野工作坊課程開設的初衷之一,讓同學之間產生討論互動與相互砥礪的學習氛圍。此外,為了能讓修課學生們在學習歷程中不迷惘,每組皆安排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助教,試圖引導同學們突破田野過程的困境。當助教們把場子暖熱之後,授課的所有老師便一一地走入各間教室。「打從三級警戒之後,好久沒有看到同學們了,這次田野工作坊課程能順利地以實地方式進行,讓我覺得非常的感動!」懷萱老師說。其他老師也紛紛表示贊同。老師們興奮與雀躍的心情,藉由舉止言談表露無遺,不僅像在座的同學們表示感謝,同時也說出「能實體上課真好」的告白。隨著同學們的掌聲結束,田野工作的狂想曲便悄悄地按下播放鍵。

授課老師們的開場與叮嚀。

觀察實作:疫情趨緩後的田野行動

既然疫情的阻力減少,親臨田野現場成為此次課堂的重點。本次課程將六個小組分成三群,分別由隨課助教們引領至田野地點,進行一連串的田野實作和偶遇。此次的田野地點為同學們課前觀察的空間,藉由重返田野現場的行動,冀望同學們能覺察與課前觀察的差異,以此作為後續問題延伸的基礎。回訪田野之初,同學們似乎仍有些許迷茫,即便如此,依舊能看見同學或走或停的認真觀察,嘗試著將最真切地田野感受紀錄下來,憑藉對於田野環境的經驗,同學們慢慢地漸入佳境,最後在團體集合時分享彼此的所見所聞,將行動轉化為語言闡述給他者,傳達自身對田野的理解與感觸。

同學們在打開五感的基礎下,慢慢地浸潤在當下身處的田野環境,藉由有形或無形的觸碰、聽聞與感知,逐步建構自我對於空間的想像,思索在當下的情境該如何更進一步提出他們的疑問,包含實質物件的出現意義,以及其他交雜於人際和空間互動的論述脈絡。同學們不斷地從田野中汲取多樣的資訊,再藉由個人的過去經驗和知識,試圖將疑問置於討論的平台上與他者進行切磋,透過持續地分享與討論,收攏各自在田野現場感受的一切,試圖匯聚成一串具備系統性的提問,也開啟了同學們對於社會現象的反思大門。

同學們與助教在進入田野之後的討論。
水源市場。
龍泉市場。(攝影:陳品嘉)
觀察紀錄。

發展問題:從KJ法到核心發問

結束教室外的觀察,同學們紛紛懷抱著許多疑惑、好奇和謎團,而這正是作為田野最需要的元素,即「發現問題」。提出問題是能讓自己在研究過程中更邁進一步,不再只是對場域的袖手旁觀,更多的是投注己身對此的觀察與體會,用以記錄在田野現場打開五大感官後的所見所聞。提問的好處在於,能使研究者在提問的過程中,以自己的生命經驗、過往知識及眼前所見之現象對話,亦能透過這些現象的轉換,經由自己腦海的思辨,重組我們擁有的經驗與知識。因此,藉由提問能促使同學們與研究之地產生獨一無二的互動關係。那究竟要如何梳理問題,同時提出好的問題呢?在「發展問題:從KJ法到核心發問」的課程階段,由黃書緯老師講授的「KJ法」,即對各種田野提問有了更多的應對方法。

黃書緯老師。

KJ法是由日本學者川喜田二郎提出的學習方法,是將未知的問題、未曾接觸過領域的問題的相關事實、意見或構想之類的語言文字資料蒐集起來,並運用其內在的相互關係製成歸類合併圖,以利從繁瑣的現象中整理出清晰的思路,抓住實質的問題點,找出解決問題的有效途徑。思考的視覺化是KJ法的核心,鑒於大腦的思考限制,難以將諸多繁雜的議題加以解構重塑,因此,借助圖像化的思考方式,迅速地查找觀察過程中的癥結點,最後試圖勾勒出屬於研究場域的全貌。從一開始的4W1H的提問方法——發生了甚麼事?誰是(潛在)行動者?什麼時候發生的?在什麼地方發生?以什麼方式?憑藉什麼物件?——所開展出一連串的提問過程,再到關係圖的建立與拼貼,最後深化為持續的發問與解答的過程。

同學們憑藉前階段的田野實察,綜合自己內心的疑問,運用KJ法的方式將其編碼,撰寫在色彩繽紛的便條貼上,利用便條貼的使用彈性,能使後續討論的結果針對先前的撰寫內文進行挪動。藉由以小知大的演繹過程,最後歸結出具備系統性的研究邏輯。

書緯老師至組別中提供建議。
同學們熱烈討論。(攝影:盧悅)

田野裡的真實學生:兩位來自人類系學長的開講

本日的工作坊以「田野裡的真實學生」作為小結,邀請曾在/正在田野中打滾的兩位助教現身說法,透過闡述各自田野過程的酸甜苦辣,以及最後產生的美麗與哀愁,訴說給在場的同學們聽,讓他們擁有彷彿親臨田野現場的感受,並從中獲得田野行動的靈感與反思。

左4為泉吟助教,右2為橋河助教。

首先登場的是畢業於台大人類系的橋河助教,他以「田野裡的真實學生」作為此次分享的標題,用以呼應「真實」在田野裡的重要性。而真實的層次可以由多重面向予以窺探,從進入田野現場的前置作業,到之後在現場的人際交織,最後分析出藝術對鄉莊社會的意義與價值,以及由「可愛藝陣」所凸顯出背後的地方文化脈絡,體現不同於過往人類學研究,活潑及生動的意象,成為橋河助教的田野旅途的最佳註腳。

「如何和在地人溝通自己的研究動機?可以分享當初自己如何說明的嗎?」有同學提問到。橋河助教對此提出他的經驗與看法,「我記得當時我跟田野場域中的大哥大姊講說我要做什麼?他們一臉茫然的看著我說:『蛤?聽無哩。』當下我也有點不知所措。」但很快地他就找到的方法,橋河助教說:「後來我就一邊跟著藝陣出團,一邊透過邊看邊聽的方式,慢慢地熟悉在地鄉民的語彙,之後試著轉換自己的陳述語法,那些大哥大姐就懂了!最後也能順利地和他們搭上線,田野進展也就變得順利許多。」

身歷其境的觀察方式,以及重新詮釋艱澀難懂的學術話語,是每一位田野工作者在田野場域內需要注意的環節。有時候,需要一點「暖身」的動作以適應田野關係人的步調,才能有效地和關係人打成一片。橋河助教的經驗,體現出雖然田野有它的開放特性,但並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你在說什麼,因此必須透過不斷地調整自我的田野節奏,方能彰顯出專屬於自己的田野脈絡。

接著分享的是同為台大人類系的泉吟助教,他的田野場域是位於太平洋海域上的島國斐濟。在因緣際會下,他了解到斐濟的地方族群與政治的關係,便立下決心將斐濟定為田野場域,加上其本身的原住民身分,似乎更能體認族群與政治之間的糾葛。泉吟回憶起過去走訪的經驗說到:「記得當時我到了斐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融入他們,我也試著寄信給當地的研究關係人,但他們幾乎都沒回信,令我當下感到十分挫折及沮喪。」泉吟助教說。「我那時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很白目地寄信,但對方遲遲不給予答覆,我就一直陷在那,除了挫折沮喪之外,還有非常多的不知所措。」泉吟助教接著說。但即使如此,泉吟助教不因為前段的失敗而放棄,而是從失敗中找尋成功的方法,最終突破了困境並持續的在田野中前進著。

在泉吟助教分享完畢後,有同學提出疑問:「請問您在訪問的時候會盡量避免把衝突雙方的想法帶給受訪者嗎?還是有沒有可能透過讓不同立場的交流,以獲取更深入的想法?」對此,泉吟助教認為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就存在的核心價值,而田野工作的訪談某種程度就是要探究受訪者對於某件事情的看法。另外,因個人差異而產生想法歧異是一定會存在的,泉吟助教說:「想法與想法之間如果有衝突,在還無法確定雙方的底線前,盡量還是不要將雙方想法放上檯面。但倘若雙方都能理性地看待反對自己意見的想法時,串接起兩者想法的交流就顯得格外重要,因為這很可能是一種新的田野發現。」無論是自己面對的田野困境,或是答覆同學有關「想法衝突矛盾」的問題,泉吟助教的經驗在在顯示出田野環境的不穩定性,田野工作者需要隨時保持敏銳的判斷力,不論是在田野場域的臨機應變,或是在處理不同意見的衝突上,皆需要透過先前習得的田野經驗,以及沉穩冷靜的思考能力,方能在遇到困難時游刃有餘。

經由兩位助教的分享,讓同學們在田野旅途中又向前邁進了一步。雖然研究主題、場域、關係者皆有不同,但唯一不變的是對田野的執著與努力。這場演講亦是本次課程別有用心的地方,期盼借助剛已或尚未破繭而出的田野工作者,經由深刻地描繪與適時地鼓勵,幫助田野新手們推開田野的大門。

田野進行式:田野工作下一步?

本日的課程是以睽違已久的實體方式進行,雖然還無法宣告疫情的終結,但能夠在疫情肆虐的夾縫中,獲得稍微喘息的空間,就像每次拉下口罩呼吸到外界空氣的剎那,這同時也讓我們重新反思與重視實體課程的可貴。

經過首日田野工作坊課程的洗禮,同學們似乎對田野不再陌生。以身體的五大感官為基礎,不僅能在田野環境中發現驚喜,也能在參與觀察的過程中,持續地塑造自我於田野場域的位置,最後試著與田野進行更深度的「對話」。提到「對話」一事,將是次日田野工作坊課程的重點,即田野調查中的「訪綱研擬」及「訪談技巧」,透過老師交付的回家作業,同學們要嘗試將自己心中的疑惑,以具備架構邏輯的方式條列出來,建構出足以解答疑惑且符合田野的訪談大綱。

此外,因第一天的田野工作坊課程是以混成的教學模式推展,不論對師長、助教與小幫手們,還是對參與田野工作坊的同學們,都是一場嶄新的挑戰。前者在處理混成教學上,仍需要適應技術流程及排除技術困境的時間;後者在面對混成教學上,亦須要克服隔著螢幕的睏倦,以及橋接虛擬與現實的討論模式。

「喂~有聲音嗎?」是首日課程最常聽到的一句話。這句話不僅是在確認設備連線的穩定無誤,更多的是希望將田野經驗如實地傳達給同學們,讓還在新手村練功、打怪、升級的同學們,獲得超越其他研究者的能力。田野工作坊課程能讓參與者體會到新穎的田野技法,無論同學們是初出茅廬或是歷練豐富,其實在同學們的日常生活中,都是一直不斷地在觀察、感受、提問、及對話,唯獨缺少的是一個較為全面的梳理過程,或者是深度了解田野工作的開展目的、實作重要性、及日常應用。總結而論,首日的「敲門」動作,不僅僅是聚焦在如何運用或實作的田野技法,更多的是透過「敲」的動作,重新認識自我及周圍事物的。下篇文章將帶至一週之後的第二天田野工作坊,將著重在「訪談」這件重要的田野行動上,更會有兩位重量級的嘉賓參與課程,於該日分享他們田野裡的真實人生。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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