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別苗頭或相融互補?從D-DAY觀察實體與線上展的差異

撰稿人:趙政諺
審稿人:林志泉

以跨域教學與行動學習為宗旨的台大創新設計學院(簡稱D-School),往年於每學期結束之際,均會舉辦一場由創新教育、大學社會責任、創意創業學程、領導學程為軸幹的D-DAY展覽,邀請每位參與D-School轄下課程的學生,以其一學期的學習、思考歷程作為展覽核心,展示其過去半年來的課程參與成果。不過,由於今年本土疫情於學期中段時突然升溫,不管是策展方式抑或強調現場實作、田野調查的課程,無不因應來勢洶洶、看不見的危機,轉為線上的方式推展計畫內容。

相較於台灣遲了一年多才因應疫情,不得不將一切轉向線上化的急迫與無奈,國外去年在疫情席捲而來的數位化,透過現今科學技術的演進,取代傳統藉由面對面方式取得的資料、授課與展覽。在這樣的數位化趨勢下,展覽形式的突破是否又會讓人們開始思考「面對面」的必要性?圍繞著空間不再重要的「地理已死」論述,本文透過訪問連續參與兩年以上線上與實體的學生、工作人員與老師,討論疫情之下的數位化線上展覽,是否讓「地理因素」已不再那麼重要,取代傳統的實體展覽。

今年下學期D-DAY首次以線上展呈現。圖/台大創新設計學院。

實體展的不可取代性:實體空間乘載了交流的可能

不論是實體展覽抑或線上展覽,均分成三種類型的參與者:(1)展覽工作人員:負責展覽布置、場地架設、文宣設計與籌謀參展團體與人員;(2)課程成員:負責對外展示學期成果、邀請田野調查對象一起逛展、上呈學期成果作為工作人員計畫新一期的經費來源;(3)校外參與人員:受到展覽工作人員之邀,可能由老師邀請朋友一起台大D-School的執行成效,或是台大學生邀請田野調查對象參展,抑或是近年因應108課綱趨勢而開始加入的高中學生。

解釋完參展對象與近年展覽動態後,實體展相較於線上展的差別又在何處?對於展覽工作者而言,實體展得以讓展覽工作者透過面對面的方式,接待校內校外的重要貴賓參展,讓其得以在上繳的文字報告書之外,能夠實際以眼睛所視、身體所感知的方式,直接接觸計畫的執行成果。除此之外,展覽工作者亦能邀請像今年寒假D-DAY舉辦時,長年與計畫合作啤酒相關課程的禾餘麥酒、田野關係人蚯蚓廚房進入展覽空間,將實體展覽空間作為關係建立的物質性基礎,也作為一種地方風土的乘載空間,讓展覽不是只有覽,而有嗅與嚐。

今年年初109-1D-Day課程成果展,大家拿著禾餘麥酒穿梭在整個展區。圖/大學PLUS。

實體展除了做為對外與對內的計畫宣傳之外,對於大學生而言,則是在參與、設計展覽過程中,思考其作為一名對外演講者,要如何濃縮與精煉一整個學期的計畫成果,使外來參與者能夠在大學生導覽各種精心陳設的物件過程中,掌握課程核心內容。然而這些內容並不足以支撐大學生參與展覽的理由,更為重要的是:如何構思展覽物件、實體陳設空間與參加者之間的關係,讓三者在有限空間、眾多展覽者之中更凸顯其特色。若無這一理由,僅是將物件歸於物件、陳設歸於陳設,參加者即使對主題有所興趣,也無法將陳設與物件背後的故事記憶清楚。

對於校外參與人員,尤其是田野關係人以及因應108課綱上路而參展的高中生,前者得以透過大學生嘗試彙整、講解的學期成果,以田野關係人身分間接參與了展覽設計的過程,從中檢視自己與這群大學生的互動關係;後者則是藉由實體展覽,一來填補108課綱要求的學習歷程與多元表現指標,二來則是直接面對到大學端所掌握的資源,以及與日常較少觸及的大學生進行互動。

展演與社會的田野關係人來到展區,與課程成員進行互動。圖/大學PLUS

扒開稱譽背後:檢視線上展的實際問題

回歸到今年下學期以Gather Town平台作為線上展的虛擬空間,甫落幕便大受評論「展覽空間很美」、「長達2、3小時,參與人數維持4、500人水準」,似乎寓意著展覽被迫轉向線上化所獲得的美譽,比對實體空間的「地理已死」論述甚囂塵上。然而真的是如此嗎?

對於展覽工作者而言,展覽轉向線上化確實大幅度削減了實體展所費不貲的佈展經費,然而並不是所有展覽都能如此次D-DAY一樣,突然將實體展轉線上化仍能有此稱譽,需要注意線上化的前提是:有一群人熟諳科技工具與線上化平台的眉角,且能確保參展的品質維持一定水準。此外令策展工作者困擾的是,與會的各個貴賓均變成圖像化的一個個小角色,展覽工作者受限於線上展的人物「扁平化」的問題,無法如實體展般招待貴賓,只因虛擬世界消弭了每個參與者背後的社會、經濟地位。

透過圖像化的展版,直接連結到課程網站參看成果。圖/大學PLUS

這套論述有其道理,但並不代表著虛擬世界真的能夠完全消弭、扁平化各個與會者的背景。舉例如:藉由名稱設定讓別人知道你的來頭不小,但如若真的這樣做,對於其他與會者而言,只會覺得這個人沒有必要炫行頭。再者,虛擬環境的建置背後仍有權力關係操控著每個與會者的一言一行,如:主持人可以讓分享者暢所欲言、避免其他不必要的干擾者,又或者是技術團隊控制著環境布置與拆除與否的權力等。

對於大學生而言,實體轉向線上的好處是:大學生可以直接面對電腦進行導覽與解說,不必在實體展面對不認識的人分享課程成果。然而好處也是一把雙面刃,當大學生無法直接面對群眾時,線上平台的角色進入展間並無法如實體展般被招待,而有可能因為人物扁平化的因素而被冷落一旁。另外,大學生減少了構思物件、展覽空間與人之間關係的機會,全面線上化僅是將一頁頁的網頁與影片供人觀覽,欠缺了物質性基礎支持之下,人與人的交流可能。最後,線上化讓前台與後台的切換速度轉瞬之間,大幅度降低大學生因應展覽、不得不的情緒勞動,而可能被分心門檻極其小的一個個分頁吸引注意。

儀式、場景與設計的學生以視訊開講的方式,帶大家認識宜蘭深溝。圖/大學PLUS。

整段看下來,似乎作者秉持著「空間不死,仍很重要」、線上展完全無法與實體展比擬的論述。然而實際觀察下,線上展讓遠在德國的老師友人參與其中、線上展讓與會者扁平化而能偷偷路過且偷偷旁聽、線上展節省大量樹木可能被計畫耽誤的印製成本、線上展讓第三類的參與者優游其中且自在切換前台與後台模式等等。

線上與實體互補嗎?重要的是感受知覺與知識符碼化程度

作者圍繞著「空間很重要」的論述,強調實體展覽作為一種計畫對內與對外的工具,統籌了各個不同子計畫的執行成果,對展覽工作者、與會者、大學生有著不同的影響效力,而空間是乘載著每個展覽物件、每桌展覽陳設、每位參與者等三者之間的物質性基礎,若無物質性基礎的存在,則實體展覽的意義便因此消除,可能衍生的正式與非正式的交流也會連同消失。

線上展作為疫情下不得不的選擇,確實發揮了其避免實體群聚的效用,然而作者必須為線上展辯白:線上展受限於如今的科技發展,可能有著作者如上的批評,然而若當未來AR、VR普及,甚或是科技更為進步而能讓參與者有著身歷其境之感,線上展可能就有著威脅實體展存在的機會。否則,若以今日D-DAY成果而論,實體展與線上展作為互補性的存在,各有各的優點與缺點,並沒有誰會取代誰的問題。

最後,若將尺度拉高到其他同樣被迫轉向線上的展覽,如D-DAY一般強調互動、交流且知識是可編纂、符碼化(codified)的展覽,可將線上展作為未來展覽可行的方式。然而,若是以電腦展、手創展這種極其強調現場看到產品並諮詢服務人員、知識較為強調緘默性(tacit)的展覽,線上展僅是疫情期間的過渡工具,並無法如D-DAY一樣,發揮出線上與實體互補的可能。因此作者最終要強調的是,不能將線上展作為取代實體展的工具,也不能思考實體展發揮出如線上展的優勢,兩者的共同點僅在於理念的傳達,而非表現手法的趨同,若硬將彼此作為拮抗,並無法發揮截長補短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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