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者:陳威丞
校閱者:林志泉
攝影:陳威丞
距離學期初大家第一次跟著課程來到深溝舉行開學典禮,也相隔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期間,同學們在課堂上汲取有關「體驗、儀式與場景」的知識和經驗,漸漸地為自己配備了一副新的眼鏡。透過本次兩天一夜(4/10、11)的深溝場域共學工作坊行程,有機會得以檢視一下這副眼鏡是否讓同學們看得清晰,練習從視覺的表象窺探出屬於當地生活的節奏、脈絡,並釐清關鍵的問題意識,繼續推進後半學期的小旅行提案。
稀鬆平常卻又富含生活感的體驗場景
「儀式、場景與設計」一門課的目標之一,希望能夠讓同學模擬和設計「體驗」的精神與意涵,雖是隱晦而未言明的,但在同學們從台北搭乘客運移動到宜蘭轉運站,再轉搭縣內公車抵達員山鄉深溝村的路途,這趟參訪旅行展開之際,其實便已蘊藏著諸多體驗的可能。
舉例來說,一群居住在台北的都市人來到一處相對鄉下的地方,在沒那麼便捷、完善的公共運輸網之地區,「錯過公車」可能是人們經常會體驗到的特定事件:雖然同學們已經盡量算準時間,但仍不幸地沒能搭上最近一班前往深溝的公車。大家站在公車月台上思量著解決辦法,最後毅然決定搭程計程車,但怎麼路邊攔車都沒有半台車願意停下來?原來,轉運站周圍的計程車,是必須在特定的停靠點才能載客的。
這一次稀鬆平常卻又非常生活化的「錯過公車」經驗,讓同學們在這場體驗的當下,馬上感受到場域的轉換以及屬於當地的時空感,也提醒著我們這一處地方的生活節奏。而在下車抵達深溝後,一連串的體驗場景,也在教學團隊的刻意規劃下,讓同學們能夠自己去遇見。
有別於常規的課外參訪活動,老師、同學們可能是約定好在一個特定的時間地點碰面,或者是直接包遊覽車團進團出,移動的路程和沿途風景因此不會被認為是重點,只有目的地是唯一考量。不過這一趟深溝行,則是由教學團隊在深溝村四周,選定幾個公車停靠點,並讓已分好組別的同學在不同點位下車,同時保留充足的時間,特意讓大家從深溝村的四面八方向本次工作坊據點「合群農莊」靠攏。路途上大家無法預知會遇到哪些人事物,只有保持一開放性,讓各種事物迎接我們。
進入場域:什麼都有,什麼都可以奇怪
在深溝國小下車的同學們,意外地迎上一年一度的深溝國小校慶運動會。對同學們來說,迎面見到的是一群小朋友活蹦亂跳的場景,聽到的是嘻笑打鬧的喧鬧聲,讓人不禁沈浸在這種充滿活力、歡樂的節慶感。這一種節慶感也確實讓大家褪去一些原先預想太多的緊張,並藉著歡樂的氛圍渲染,使我們看似能夠更容易進入當地,暫時性地與當地融為一體。譬如說,校慶活動現場中,不少的在地單位(如深溝水源生態園區、員山生態教育館或是當地消防局、衛生所等)皆有前來設攤展示他們的工作內容,志工們則熱情地向同學們一一解說。此時,不分誰是在地、誰是外來,大家都是在這場節慶活動的一員,因而產生了一種為地方所接納的溫暖感受。
離開國小後,同學們繼續以步行的方式,並且要一路走到指定據點。透過步行的速度和節奏,也是賦予大家能夠以最直接、立即的方式,悉心感受當地的景色、氣味與溫度,並允許同學們隨時停下腳步觀察,為自己打開和當地人事物談話、互動的場景,不論是走入一間地方小商號或是與路旁的阿姨攀談,只要抱持著愉悅的心境、開放的心態,就有機會讓自己轉換進入屬於這個地方的時空感,熟悉當地的日常生活節奏。
離開深溝國小後的第一個左轉彎,同學們再次與新鮮的事物不期而遇地碰上,這次是一間低矮的商店。來自都市的我們,似乎都對這樣一間別具地域味道的小商號特別感興趣,當同學們一個個魚貫走進這間名為「深溝共同店」的地方小商號,店裡深處的老闆則顯得相對平靜,面對同學一連串的問題,他也以平易近人的語氣一一回答。原來這間商店的空間最初是一間碾米廠,荒廢後經過活化、轉型才成為現今大家所看到的模樣,裡面除延續這個空間的歷史脈絡,販賣在地小農的稻米,也同時販售友善耕作的時令蔬果以及果醋、啤酒及米菓等再製品,一間小小商店好不飽滿!
走在深溝的鄉村小路上,沿途風景儘管相對單調,阡陌交通中偶有高低錯落的屋舍,然而在不經意之處仍有機會撞見當地農友,埋頭從事農事工作。例如在路途中段,同學們陸續「路過」了一位蹲在一方田土上修修剪剪的阿姨,在助教的指引下,詢問了同學們是不是有興趣問問阿姨在做什麼?同學們雖然看起來都相當有意願,但最初卻苦於有誰會說台語的窘境,因此最後是由助教為大家開場,向阿姨用台語問候並試探幾句,同學們才一個個向阿姨提出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問題。經過這一輪攀談後才知道,原來現在正值蒜頭採收季,阿姨表示需要把握這段時間趕緊採收,才能順利趕在適當的節氣前栽種新一期的蒜頭。
多重轉「譯」意涵:轉「譯」、轉「意」也轉「易」
同學們在一個早上,走過深溝國小、深溝共同店,以及無數個可能都會被我們隨機攀談的剪蒜阿姨,只是我們選擇不經意地路過。這些人事時地物,都在同學們進入或許稱之為「教學場域」的地方-但對這些設攤志工、商店老闆或剪蒜阿姨來說,再稀鬆平常不過的日常生活空間,它們都成為了與同學們發生關連的一部分,也因此難以避免地被同學們所配戴的無形眼鏡,透過視覺輔及各種知覺和判斷,模擬出自己所認為的與當地人適合的交流之道。
以同學們與商店老闆及剪蒜阿姨的兩段互動為例,同學們詢問商店老闆:「來這裡消費的客人,是不是都是都市的觀光客?」老闆則回應同學,其實在地的顧客沒有比都市來的客人少,這也使得原本可能被同學們認為是一個體貼的問題,好讓老闆能接續對來自城市的客人及同學們的來意等話題侃侃而談時,這個問答卻在最後沒辦法繼續推進;以及,同學們第一時間遇到剪蒜阿姨,相互交換眼神試探同學之中有誰會說台語的時候,阿姨其實早就默默地蹲在一旁觀察同學們的行為,並多多少少推測出我們又是一群來做作業的大學生,阿姨只是等待同學們最後到底由誰發話,說不說台語可能又是其次,接著再來一一應對同學的回答和諸如拍照等要求。
這些同學們或許認為是體貼的舉措和行為,也許都是從過去我們的「體驗」中累積出來的經驗,並且賦予我們在深溝當下的每一個互動情境,做了立即但卻不一定能夠完整的判斷,這種判斷一方面也許是讓對方-在我們說出第一句話時-比較能夠承接交談的內容,讓對方比較能夠接續往下陳述,但另一方面也可能只是暴露出自己和對方的連結相對微弱且陌生的事實,並且期望對方能夠按照我們設想的模式讓話題延續下去,而不至於尷尬無語。
然而,即便同學們問了一個後來聽起來都奇怪的問題,或是刻意用了一個不見得是對方覺得年輕人會使用的方言,但經過了這一層由同學發出的轉「譯」訊息後-不論是談話內容還是語言使用得轉化-對方也都能多少掌握和理解我們的背景和來「意」,轉「意」因而同步發生。接著,雙方為了避免尷尬,或者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歹鬥陣」,因此都希望讓彼此的互動能夠「易」於進行,在最後也完成了轉「易」的最終目標。這一多重的轉譯/意/易意涵,都使得同學們即使是在一處陌生的場域,也並不會時時刻刻被提醒著身為「外來」的身份,並且也讓自己有機會為在地接納,進入在地的情境脈絡,從在地出發了解在地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