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者:陳湘瑾
審稿者:林志泉
校訂者:李橋河
結束在深溝的場域開學典禮後,在「儀式、場景與設計」課程進入的第四個禮拜,同學開始他們作為中介者角色的探索。今天,懷萱老師邀請到林事務所執行長林承毅,以「二地居和地方創生的未來式」為題和同學們分享起他的經驗。
以〈大學USR是在地方「創生」還是來「攪和」的?〉這篇充滿反思性的文章開場,承毅老師提到:尤其在現在,越來越多大學投入USR(大學社會責任實踐)計畫,希望能為社區問題帶來解決之道,但可惜的是,他們往往卻未必能夠同理地方。他笑著說:「最不想看到的是想要幫地方賣東西,地方覺得你是厲害的學生和老師,但不知道你可以幹嘛,唯一能夠想到你有而他沒有的,可能就是你比他會用網路而已。」
對於地方創生的單一想像,在於過去地方創生被認為是國發會(國家發展委員會)的任務,這不只讓地方創生容易走向單一劇本,對於每個社區中個別角色的想像也逐漸變得單一。面對這樣的現況,承毅老師反倒認為:地方創生其實和每個人都是有關係的——事實上,人在裡面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選擇。
「讓教育成為理由」 從教育看地方創生的多元想像
承毅老師提醒我們:若我們換個角度思考,教育這個原先看似與活絡地方沒有直接關係的領域,事實上也能夠構成地方流動的機會!
對一個偏鄉的小孩而言,學校是他們最主要的生活圈。一間因人數太少而廢校的國小,使得當地小孩被迫送往其他地區的學校就學,減少了他們跟原生地連結的機會,長大後離鄉發展的可能也大幅增加。當學校消失、醫療資源落後、又沒有適合的工作機會,人就找不到留在地方的理由——因此,回推到源頭,教育可以說是建立地方認同感的第一步。
「人對於家鄉沒有理解和依戀,有再好的工作機會也回不去,」承毅接著說,「因為沒辦法將自己的命運跟這個地方的命運綁在一起去思考,『回家』就只會是一個選項,而不是真正想要去做決策的地方。」而透過教育,一方面為當地孩子們培養了地方認同感,進而為他們在未來保留下「留鄉」、「回鄉」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教育還進一步發揮了「來鄉」的功能。
以日本的「山村(離島)留學」計畫為例,透過讓中小學生到遙遠山區或海島生活一段時間,在當地學校就學來接受自然薰陶的方式,地方政府企圖將人口帶回到地方、增加交流機會,並且吸引育兒世代來到地方定居。儘管台灣目前還沒有這樣的風氣,但承毅老師也觀察到,事實上已經有不少家長因為孩子就讀地方的森林小學和實驗小學,漸漸開始和地方產生連結,選擇舉家遷移到地方。
工作機會真的是萬靈丹?樂業之前先想如何安居
至於過去討論地方發展時,特別強調「必須增加工作機會來吸引年輕人回到地方」的做法,在當代也有了不同的解讀。相對於過去人們考慮先「樂業」再「安居」,以工作地點為圓心,再擴散出去建立生活的其他面向,承毅老師卻認為:很多人選擇住在台北是一個不得不的選擇,想要生存、想要好的教育、好的醫療,卻也因此犧牲了生活的品質。他接著說:「人之所以努力上班不外乎就是為了追求生活品質,好的工作卻沒有好的居住,這是人們想要的嗎?」
「以前覺得先賺錢、先房貸,現在的世代已經不同了,生活、工作甚至是可以平衡的。」在這樣的反思下,過去以為根深蒂固的觀念也開始翻轉了——「地方的年代已經開始了。」承毅如此說。
在科技發展的條件下,尤其在疫情開始後的遠端工作正式成為一種選項,打破了必須在公司上班的常態,而先「安居」再「樂業」也成為了值得思考的選擇。回到地方創生的討論,儘管國發會打著以人口均衡、產業復甦為目標的名號,但從個別能動者的角度來看,談的卻是人如何重新構築自己欲求生活的模樣——每個人如何找到喜歡的地方、過上喜歡的生活——而不是考慮大公司是否在地方設廠、是否提供足夠的工作機會。
「過去地方發展以觀光客為中心,對地方的建設最常想到就是可供遊客停車消費的停車場;然而,只有從住民口中得知並打造他們想要在這裡生活所需構築公共設施的資源,人們才有可能在這裡活出真正嚮往的樣子,而外來人口來這裡也才能真正體會到他們所想要的。」承毅說。
在撇除觀光和工作之外的思考面向下,「地方創生」讓生活在這裡的人成為地方的主角,更讓「安居」成為人們選擇地方的理由。
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 做你想要做的事
回到中介者的角色,承毅在新書《二地居:地方創生未來式》中提到地方創生工作者可能的兩種定位類型:一種是過去常見的「土型人」,在地方蹲點、默默耕耘;另一種則是外自外地的「風型人」,從其他地方帶來新奇的意識和知識,並在專業上提供協助、帶來活水。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待在地方,我很早就知道我不適合在地方,」承毅點出地方創生的多元樣貌,「就像蜜蜂,蜜蜂的異花授粉很重要,把不同資訊帶進、帶出,把不同的知識帶到不同地方產生連結。」正因為意識到和地方接上線、甚至選擇移居是有其困難的,所以承毅將看似二元的對立選項中間畫上了一條線,擺放出更多選擇:心繫當地的關係人口、流動於兩地之間,或是將兩地都作為生活的場域。
想要為地方做事,不是只有一種方法。居無定所、漂泊不定,這些看似充滿變動的狀態,也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成為一種選擇,在不同地方流動,才能擾動地方的生活,帶出新的可能性。可以往前、也可以後退——與其說投入地方創生是下定決心成為一名地方創生的工作者,不如說是在這條路上不斷探索自己是誰、想要的是什麼。